2015年8月5日 星期三

不負如來不負卿

不負如來不負卿

你見,或者不見我,我就在那裡,不悲不喜;你念,或者不念我,情就在那裡,不來不去;你愛,或者不愛我,愛就在那裡,不增不減;你跟,或者不跟我,我的手就在你手裡,不舍不棄;來我的懷裡,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,默然,相愛。寂靜,歡喜。

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午後,聽一曲意境空遠的《信徒》,從容而舒緩,像一個坐在西藏陽光下的老人,拉著古老的扎木聶,緩緩講述一個遙遠而又咫尺的故事,將前生後世里的孤單長路漫不經心地拉出來。只覺,陽光溫暖,歲月靜好。

不由得想起那個桀驁不馴的六世達賴喇叭,那個遊走於布達拉宮與拉薩街頭的活佛,那個像謎一樣的身影——倉央嘉措。他似一汪清泉,從大清山嶽一般的莊嚴與肅穆里流出,一直流到三百多年後,流到無數人的心中,多少人為了那段美麗的愛情,背著行囊遠赴西藏,只是為了尋覓他的痕迹。

如果你不經意間推開歷史的門,走進去,停步於三百多年前,你會驀然看到一個身影,孤寂而清俊,冷落而優雅,他就像是沙漠中的綠葉,塵埃里的花,盛開在那時恢弘的畫卷、喧囂的人海里。即使時空再遙遠,你總能穿過歷史的長河,清晰的看到他,因為你的手中和心中,有他的詩句和情懷。

每每讀到倉央嘉措的詩,都會產生心靈的震撼。他就像奔跑在叢林里的精靈,縱然迷失也快意。因為他的文字,是用一腔的愛、一份深摯的情編製的,所以那些詩句總能扣住我們的心弦,一次次讓我們嘆息。為愛而生,是他的誓言。一個生命,若有愛,便不蒼白。

「你見,或者不見我,我就在那裡,不悲不喜;你念,或者不念我,情就在那裡,不來不去;你愛,或者不愛我,愛就在那裡,不增不減;你跟,或者不跟我,我的手就在你手裡,不舍不棄;來我的懷裡,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,默然,相愛。寂靜,歡喜。」

他就是這樣,在夢裡,在風裡,在甜蜜里,靜靜地守著愛的信仰,深沉卻又恰到好處,絕不將純粹的愛玩味在現實的流俗中,變成紅塵里的蚊子血。於他,愛即是愛,沒有別的。遇到你,我歡喜,你亦歡喜,如此而已。若得相守,便是千百年的夙願,便能不負那些春花秋月。

「那一天,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,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;那一月,我搖動所有的經筒,不為超度,只為觸摸你的指尖;那一年,磕長頭匍匐在山路,不為覲見,只為貼著你的溫暖;那一世,轉山轉水轉佛塔,不為修來世,只為途中與你相見;只是,就在那一夜,我忘卻了所有,拋卻了信仰,捨棄了輪迴,只為,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,早已失去舊日的光澤。」

誰說這不是最遠的情路上最深的告白?不是因為西藏太遠我們才夠不到他,不是因為歷史太渺茫我們才觸摸不到他,而是,那縱然夕陽西沉也默默佇立在最初等待熱情里的魂靈,讓我們的心弦顫動得太久,太深刻。

絕世的才華,以及絕世的情致,滌盪出那些動人心扉的文字,如細雨斜風般讓人沉醉,卻又如秋葉斜陽般讓人感傷。他用自己所有的熱情,在文字中徜徉,即使走出來的時候面容蒼白。

從「這一世,我轉山轉水轉佛塔,不為修來生,只為在途中與你相見」到「世間安得雙全法,不負如來不負卿」,這個男子,在他孤寂的世界里,用最真的心性,最純凈的魂靈,刻畫了入骨的深情,感人的情衷。

人間事常難遂人願,其實,他要求的並不多,不過是平常的男歡女愛,陰陽結合,再尋常不過。只因了他是僧者,便須斷塵念,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苦痛,然宿命里註定斷不了孽緣情債。

「我問佛:如何讓人們的心不再孤單?佛曰:每一顆心生來就是孤單而殘缺的多數帶著這種殘缺度過一生,只因與能使它圓滿的另一半相遇時,不是疏忽錯過,就是已失去了擁有它的資格。

我問佛:如果遇到了可以愛的人,卻又怕不能把握怎麼辦?佛曰:留人間多少愛,迎浮世千重變,和有情人,做快樂事,別問是劫是緣。」

心繫佛門,仍思凡塵愛戀,這不是一種罪過,也不意味著背叛。以佛的悲憫,他的初衷是為了給人世間更多的愛,而他,只是藉助佛的旨意,在人間講經說法,布施慈善。一段真愛,既是渡己,亦是渡人。可是身為僧者的愛情,最終還是要以悲劇來解讀。

他在風雨中。他在孤寂中。他在情衷里。他在佛心裡。他是謎,謎一樣地生存,謎一樣地愛戀,謎一樣地來,謎一樣地去。他是傳奇,把綺麗的人生隔成兩端,一段向著佛前的蓮花,一段向著月下的紅顏。

如果可以,他寧願只做最普通的人,過最平靜散淡的生活。如果可以,他會在門隅的那片自由天空,與心愛的女子,相守著,看日升月落,看滄海桑田,將那些珍珠般的歲月,用詩詞的風雅連起來,繫上愛戀,染上月光,綴上雪的輕靈、花的絢麗。

如果可以,他只願做一片雲,自由自在,來去無蹤。但終是選擇不了命運,他只能如一個純真的孩子,在三百多年前的大清王朝,在那個權力與慾望中掙扎的時代里,苦苦尋覓一片自由的天空。但他心靈的凈土,卻又被塵煙盡數湮沒。

任何絕世的才華,都不能擺脫命運的無情。他只是個平凡的生命,當命運的寒風襲來,只能驚愕地望著天空,從悲涼走向更悲涼。但他又極不平凡,他是夜空最璀璨的星,是寒冬最鮮妍的梅。

無論如何,他落入了那個時代,那樣的時空。他是命運樊籠中艱難呼吸、行走的生命,在自己的世界翩然獨立,卻又不得不以純然的生命,陷身在塵世的紛擾與亂流里。他只需要一個清凈的角落,只需要一個心靈相通的紅顏,可現實卻給了他枷鎖,鎖住了那一個輪迴的夢。

「第一最好不相見,如此便可不相戀。第二最好不相知,如此便可不相思。第三最好不相伴,如此便可不相欠。第四最好不相惜,如此便可不相憶。第五最好不相愛,如此便可不相棄。第六最好不相對,如此便可不相會。第七最好不相誤,如此便可不相負。第八最好不相許,如此便可不相續。第九最好不相依,如此便可不相偎。第十最好不相遇,如此便可不相聚。但曾相見便相知,相見何如不見時。安得與君相訣絕,免教生死作相思。」

或許,詩人都是孤寂的,但他的孤寂更有幾分悲情在其中,所以更讓人心痛。這樣如月光般皎潔清涼的詩性男子,卻要在現實的漩渦里苦苦掙扎;雖只想與最愛的人過清淡清凈的生活,卻被命運切斷了夢想。他至情至性,他生如夏花。也許絢麗的東西都是短暫的,他在最華美的年齡,書寫了最華美的詩行以後,回歸到了最初的寧靜,留給我們無限的唏噓。

在歷史的河流中,他似乎已經走遠,可是在我們尋覓的心中,他卻近在咫尺,彷彿只需要一轉念,一回首,就能觸到那至真至純的性靈。這個才華橫溢的詩人,這個清涼孤絕的生命,經歷了時間的磨洗,卻仍然褪不去當初的光華,他一直在這塵世絢爛著,如清荷、如秋月。

「住在布達拉宮裡的,是活佛倉央嘉措;進入拉薩民間的,是浪子唐桑旺布。住在布達拉宮裡,我是雪域最大的王;在拉薩的大街上流浪,我是世界上最美的情郎。」

在塵埃里,在人寰里,在謎題里,有生無死,有愛無恨。在人間走一遭,也便是走了幾千年;在塵緣里愛一回,也便是愛了幾千回。心中永遠是蓮花一瓣,將那最深最痛的愛化作露水,便塑造了一種永恆:不負如來不負卿。(文/笑紅塵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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