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8月5日 星期三

秋憶

秋憶

秋天黃昏的傍晚,小城剛剛下過一陣小雨,路上還是濕漉漉的。

城中有河穿城而過。老街延河堤岸是大石條壘成的,堤邊鋪著石板,多年了,小城經過許多新建改造,唯有這條老街保留了下來,包括這段河堤和河上的石橋。年代久了,走的人多了,石板愈來愈光滑,橋上的獅頭也少了不少。

以前河水不小,河上可以撐小船。現在只是老人們的記憶。幾個洗衣的婦女又在說著城中的新鮮事,「張麻子的幺姑娘找了個有錢的女婿,前天開著高級小車回來」、「隔壁兩口子昨晚又吵架了,男的不成器,又輸了好幾千」……

街盡頭悠悠響起一陣胡琴聲,幾個孩子圍追著拉琴老人看熱鬧。老人雖看起來70多歲,但精神矍鑠,雙目有神,清瘦的身板,步子穩健,從臉型輪廓可以看出老人年青時的風采。

老人走到石橋上停下來,輕輕撫摸著橋上的石頭,像摸孩子頭的一樣。嘴裡一聲嘆息「哎,這裡還是那樣」。

走過橋,老人往東邊的巷子走去,幾個孩子被洗衣的大人叫回去了。老人在最裡面的一戶門前停下,門很大,還有飛檐,年代久了,雕刻的鳳凰有些朽了。門開著,一個中年人問老人找誰,有啥事?老人問以前住在這的俞家婆婆還住這嗎?中年人告訴老人俞婆婆5年前就過世了,他是俞婆婆本家侄子,俞婆婆無兒無女,男人在文革中因為地主成分被批鬥受不了跳河死了,房子按俞婆婆遺言交給了本家侄子。

老人無聲走到石橋中,輕輕發出一聲嘆息「筱蝶,我們到底沒見最後一面,我負了你一輩子啊」,眼中滾出的淚珠,呈現了老人的悔恨內疚。

50年前,也是一個秋雨綿綿的傍晚,老人在石橋邊的小船上等著他的筱蝶,鎮上教書先生的女兒,梳著兩條辮子,勻稱的身材,細細的眉眼,笑起來好看的酒窩,他和筱蝶一起玩耍、一起讀書,感情日益深厚,彼此心中暗許對方。像大多數家長一樣,筱蝶被鎮里的大戶看上了,媒人領著大戶憨憨的兒子大到教書先生家提親,豐厚的娉禮、大戶家幾百畝田產的家底,教書先生怕老婆出了名的,他老婆說行,這門親就算定下了。

現在,兩個年輕人決定一起離開這裡,送信的張嫂去許久了,可筱蝶還沒來,撐船的催問了幾次。明天是迎親的日子,所以今天晚上必須走。雨停了,一輪新月從雲層露了出來,張嫂終於來了,但筱蝶沒來。「她咋沒來?」,年輕人疑惑的看著張嫂,張嫂說「她媽看的緊,又要死要活的,她叫我知會你不要等她了」,年輕人痛苦的搖搖頭,吩咐開船。時光一年年過去,他在南方紮下根,終身未娶。這中間回來過2次。一次是離開此地5年後,一次是20年前。他只是遠遠的看著她,她不知道他曾來過。

現在,人已逝去,依舊是在這個橋上,依然是秋雨的黃昏,老人記憶深處的一絲絲回憶如撒落的綿綿秋雨,落地無聲。胡琴拉的是「梧桐秋雨」,本來已停的雨,又淅淅的下起,雨點落在河裡,形成一點點漣漪,拉胡琴的老人身影漸遠,秋雨彷彿訴說著他們的故事,也忍不住落下淚
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