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8月5日 星期三
拭去心上的灰塵
每年臘月二十四,母親總會早早地催促我們兄弟起炕,快起來,吃完早飯要掃塵的。
在我童年的記憶中,每天早晨醒來,不用睜開眼睛,鼻子聞的是母親熬的玉米粥香,耳朵聽的便是母親拿著條帚掃屋的聲音了。她天天從屋頭掃到屋尾,象是做媳婦的一種儀式,那麼認真仔細,主動積極。我們自然願意賴在熱被窩裡,就對母親不緊不慢地說,你都掃了三百多遍了,不在乎這一次。
母親不同意,那能一樣嗎?天天掃也有掃不到的地方。這是過年哩,除陳(塵)迎新嘛。
母親就是一位普通的農村婦女,她的嘴裡永遠說不出大道理,她說的都是農村裡最普通最實在的話。她與人們交往也是恪守本份誠實,一就是一,二就是二,沒有半點虛情假意。但是對待一些具體的人和事上,她總是和我們有些不一樣。母親在老家生活了三十多年,然後隨父親搬到城裡,離開鄉親們也有十餘年了。可每次回到老家,前鄰後舍、當家十戶的大娘嬸子們就會把她圍在院子里,拉扯著手,家常嘮個沒夠。我總是感嘆,這麼多年了,她們還象親姐妹似的,還是老家人心厚啊。可是在姐姐們眼裡,就對母親有些瞧不起,這個大娘不是買她長果少過斤秤嗎?那個嬸子還留下過咱家的雞崽呢?東窪的棒子誰掰的?趙墳的山藥誰刨的?這些事你怎麼全都忘了呢?當我們把這些往事一一提起,母親總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句,誰家過日子沒有難處啊,都過去了。
噢,原來這些事母親不是忘了,而是讓它過去了。其實要說難,我們家的日子在村裡是最難的。父親在城裡掙點死工資,留下自己的生活費,余錢只夠買燈油和大鹽。我上邊四個姐姐,家裡幾乎就是母親一個勞力。幾兩花生,幾隻雞崽,幾穗玉米,幾棵山藥,我們家還有更珍貴的東西嗎?母親當時都沒計較,現在更不會翻舊帳了。想一想,她的理由很簡單,誰家過日子沒有難處啊,這不都過去了嘛。
確實事情都過去了三十多年,那些人和事還象灰塵一樣蒙在我們心上。而母親則不然,她已經清掃了,用她的話說,就是過去了。難怪她們的手扯得那麼緊,母親也輕鬆,她們也輕鬆,連笑聲都是透明透亮的。
穿行在風塵和名利中的人啊,誰能達到「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」的境界?那是勘破紅塵拈花一笑的佛祖。就算是我們擁有一顆良善之心,不會事事掛懷,睚眥必報,但諸多不順眼、不如意、不合心的事必定會在心上留下痕迹,就象是一層浮塵,那麼輕,在你察覺不到的時候落上去,一點點裹捲起你的心。當有一天我們不堪重負、轟然崩塌的時候,一切都積踵難返為時晚矣。
何不試著在每天的某個時刻,輕拭一下心上的灰塵?就象母親做的那樣,讓我們的心在這個小小的儀式中掙脫蒙蔽,得到舒緩和安適。我謹記母親的話,天天掃也有掃不到的地方嘛。我不敢怠慢,努力向母親學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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