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8月5日 星期三

我在黎明的巷口看到向晚

我在黎明的巷口看到向晚

無論時光怎樣飛逝,我總感懷於零零落落在生命中不易覺察的感動,而驀然淺笑於後知後覺。

 

牆外的雨打落牆內的黃葉,激起的泥水跟著鞋底,從葉子下流到了葉子上。貓兒躲在檐下,當它看著牆外的時候,雨便淋淋的;兀的瞳孔一收,凝神看著雨點,便又成了一條條細細的線。青青的冗著苔的牆上有一道門,門裡是一棵罩著院子的老樹,也不知是誰有心植了這亭亭的一株,今天卻像個車帷。門外是一條小路,有致的搖曳著油油的柳,剛一株堵在這小小的黑漆漆的門前,枝椏垂下的絲隱住了這一道門。老頭兒佝僂的小身板似乎在門與樹榦間的縫隙行走的「遊刃有餘」。

我是閑不住的,常在這條小道上不知悶的遛。那時每次打這兒經過,都嘟喃著奇怪。有時恰好老頭兒出來,啟開乾巴巴的嘴唇朝我笑笑,我也笑笑,轉身便走了。扭頭的時候,我竟心頭一顫,覺得這老頭是可憐的。

原先我是進去過的,小小的院里一個小小的屋子,只是那株大樹十分顯眼。還有一隻貓,原先進去的時候,嘴巴、鼻頭都是粉粉的,現今成了一隻老貓,不覺時間過得這麼快。那天我又進去了,只是門口愈加蹙縮的厲害,桌上仍是早年的物件,卻是舊了許多。而其間最大的不同,便是原本就病怏怏的妻子,變成了桌上黑白的照片,倚著旁邊的老鍾,正對的是門前的一把搖椅。

敲了敲開著的門,我便進去了。老頭兒的兒子們挨月送來米面之類,老人有心,在樹下有一方菜畦,暇時便打理打理。一個人,也吃不了許多。只是這老貓似乎有一種靈性,飛進菜畦的鳥兒常被趕走,吃飯的時候便盯著老人看。那日我進去,看老貓蹲在桌角。老頭兒素來喜歡寫寫畫畫,老貓兒也看著,見我進來又竄到外面。

此行並無許多目的,想著來瞧瞧這破落的院兒,也或許是來找些什麼東西。

屋外的雨許是停了,只聽見簌簌的雨水順著烏青的瓦片流下來,而沒有了樹葉被打落的蕭瑟的吵鬧聲。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這樣一個糟糕的天氣進來,許是身上許多的燥氣脹昏了頭腦。我站在門裡,定然是極短的時間,卻不知恁的想到了許多……想到這屋兒深夜裡的死寂;想到假如有一天這貓兒或許走了、或許死了;想到,這乾枯的樹榦興許結著許多的惆悵。

待這滿樹的蕭瑟全都凋零的時候,是否凡間又會隕落一顆星?然後原本清靜的院子熱鬧一番,然後淹沒在人們的記憶里……驀然間竟覺得這老人似乎是我悲傷的影子。我像那葬花的瀟湘子,惆悵著我孤傲的獨自怎麼結成了孤獨。想讓花飛,花兒卻落在任人踩踏的小徑、落在污濁的渠溝,抔許多的凈土卻掩飾不住這一類悲傷。

後來知道,老頭果真死了,呵,或許從來就沒有這樣一個人罷。只是坐在教室角落的座椅上,窗外都是灰色的牆、灰色的路,充斥著灰色的壓抑,充斥著我大腦的黯然,雙手不禁緊緊的遮住閉上的雙眼。

可時間總會給人一段段憂鬱的過往,然後改變一個人的想法。就像我不知道校園我常經過的那條石階下,也會綻著一棵野草的芬芳。我說它不該在這兒,可它分明在,可愛地開著嫩綠的葉兒,清清楚楚的訴說著它的存在。於是,我慢慢的開始明白,原來真正美麗的結局總會給人一種假假的悲涼。他並不孤獨,他也不再是誰的影子。茂茂的樹蔭,依依的貓兒,隱隱的院子……分明像是一個嬰兒獨處時的安然處境,別人不會理解。

牆外的雨打落牆內的葉,牆內的葉不會鋪滿牆外的路。是的,可是又怎麼樣?日子照樣過著。怎樣的過往不會留下怎樣的回憶呢?我清楚的記憶里搜出的是老頭兒失去了妻子。但我忘了——院子還在,亭亭的一株凝結的又何必是惆悵呢?桌上的杯沿鑲嵌著黎明的瑩光,招展的柳絲下是隱者的愜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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